LX_此生难为撒糖人

过渡章，海市地图跑完

谁来把我打醒。为什么要开这么大的脑坑。

【章六 Image】

 

1

 

古董鉴定师石百子今年一百一十岁整，精神矍铄步履轻盈，却只堪堪压过了人类的平均年龄线，科技的威力可见一斑。

石百子被拍卖会的工作人员白闪闪搀扶着进了后台，早已等在后台的夏夷则从沙发上起身迎过去。

“石老好。”

石百子的脸笑成一朵盛放的菊花：“小夏来得真早。”

夏夷则亦笑：“不能让石老久等。”

 

他接过手，搀着石百子到沙发上坐下，而后老人从衣兜里颤巍巍掏出一个眼镜盒。

门口忽然有人端着托盘入内，将其放在门边的长条架之上。那上面放着不少托盘，有铭牌标着序号，是为拍卖会当天拍品上场的次序。

夏夷则戴了一双暗蓝色的手套，走到标有一的托盘前，食指在盖着拍品的红布上一点，另一只手迅速地在手机上打字。

白闪闪与他寸步不离，对他手指点的位置严防死守。

加上新端进来的托盘，共十三件拍品。点到最后的时候，他发现那就是他从古墓里带出来的东西。博卖行倒也爽快，签了合同立马可以拍，什么都敢卖，后台硬就是好。

 

他将拍品的年代与制作手法一条一条地输入手机里，按着拍品的顺序编上序号。十三件拍品一一写完，另一边的石百子举手示意，而后他开启了传输，不久之后，手机屏幕上显示三个字，已完成。

石百子戴上眼镜，仿佛有如神助，开始按着顺序一件一件地讲下去。夏夷则对照一遍，确认石百子复述的和自己打下的一模一样，方才收了手机笑言：“剩下的，就要看石老临场发挥了。”

石百子十分满意地收回了墨镜。

 

特制的墨镜内部有投影装置，投影内容则是夏夷则事先传输过去的文字内容。

所以盲人鉴定师之名不过是双簧，石百子得名利，而夏夷则不过是需要他在后台一点小小的，事先查看拍品的权力。

这样他事先就知道要买什么了。

 

2

 

夏夷则在搜寻一个人的过往。

从博卖行各式各样的拍品中——他并不是神通广大的人，而博卖行的口号是博卖行出品必有精品，他猜测着在这里找到他想要的，可能性会大一些。

但这是一个艰难困苦的过程。

第一件是自家原有的某个一人多高的花瓶，可惜碎在了他某次回家之时，连块瓷片都没带出来。除此之外，他亲手找到的，具有特殊意义的“东西”唯二而已。

 

在他还是个豆丁的时候，淘古董成了习惯的清和曾带他来过这里。

清和本意不过是好奇他才一点大，却有这么一个适合养老的爱好，带着出来见识见识淘古董的真谛也好。也因那次博卖行之行，他得到了第二件“东西”。

一枚看上去很有年代的金色指环。

清和帮他垫付了钱，杀上门讨债的时候让他父亲肉痛了一个月。

 

天知道，当时他只是喜欢搜集各式各样的故事。

他记得那一年的拍品有十二件，金色指环排第九。而后他收获了十二个故事，将其中除第九个之外的当普通故事讲了出去。

至于他所谓的“前世”——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。

 

如果他从前真的有某根弦搭错，说自己前世曾经如何如何，多半会被拉去看心理医生，抑或找人驱邪。

反正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，不是么。

他早已深知沉默是金的道理。

 

3

 

可惜啊，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年。

夏夷则靠在沙发里如是想，决定把新读到的故事整理一下卖给红袖添香。

白闪闪指挥着苦力金砖及其一众金姓小弟将拍品装上推车，从后门推出去，而后石百子戴上另一副普通墨镜继续伪装盲人，牵着门口递过来的导盲犬颤巍巍地离开。

 

4

 

刚签完拍卖委托合同的沈夜在门外等候。委托人无法进入后台，他也庆幸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没有监控，所谓大隐于市诚不欺我。

夏夷则从博卖行出来的时候，便看见沈夜挎着已经变空了的双肩包，靠在博卖行门口的古式路灯柱上打着手机，姿态可算得上闲适。不像是给合作伙伴打电话，现在给什么人报平安也不合时宜。果不其然，沈夜见他出来，虽表情不变，却匆匆说了几句便挂了。

他没有摘手套，恍若无事般走过去说：“一切顺利，可以自由活动了。”

好像他也从来没有限制过谁的人身自由。

 

“你累么？”

沈夜看着夏夷则转身回酒店的背影，忽然这样问。声音并不大。

夏夷则有一瞬间的愣神，仿佛在揣摩他这句问话的用意，以及可能潜藏的第二重乃至多重含义。最后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——“有点。”

 

今天是十月十二日，距博卖行贴出拍品清单还有一天，距拍卖开始还有八天，距他离开海市不超过二十天，距所有狩猎者接到下一波的任务还有两个月。

方才他接到的是一个近乎继续压榨苦力的电话，道是从下一次开始，所有狩猎者任务量翻倍，让他做好多分发一倍存储磁带的准备。

六年间翻了两番，速度增长得不要太快。他看了夏夷则是如何收集能量的，像竹海那样厉害的超能力者并不好找，而较为容易解决的，多半用各种方式混迹在普通人里，难找得很，能肆无忌惮地表明自己是超能力者的多半不好惹。

他曾经对R计划的第二计划人问过这个问题。

“我也不希望竭泽而渔，”第二计划人代号长琴，年龄不明，长发及腰，举手投足间有种古典气质，“不过这个问题，你应该回忆一下令尊与令堂的所作所为。”

然后他就再也不问了。

 

5

 

沈家的书房平时都锁着门，就差常年挂一个“书房重地非请勿入”的告示牌，尽管家里只有四口人。

 

那是沈夜为数不多的得以进入书房的记忆，即便起因很简单。

沈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个下午，现在已是晚饭时间。

 

沈夜去叫人下楼的时候，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——通常情况下是如此，过不了多久，他寡言的父亲便会自行下楼，省去不少交流的机会。

于是当他习惯性地敲完门便走时，听见门里一句“进来”，着实有些诧异。

 他不记得上一次偷跑进书房是什么时间了，唯一的残余印象便是沈泽低气压了好几天才恢复正常。出于某种趋利避害的心理，他对书房敬而远之。

房间收拾得很干净，书本的排列方式类似于强迫症，每一层都按着书脊的高低一丝不苟地整理过，看上去比较赏心悦目。

进书房的瞬间，他听到台灯开关细小的响动。

沈泽坐在板台后面，面色不是很好，桌上的烟灰缸满了一半。即便开了台灯，屋内也不明亮，明显可见有未灭的火光从其中透出。而事实上，他并没有多大的烟瘾。

 

“爸？什么事？”

沈夜有些诧异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。他将其归咎于书房里气氛太压抑之故。

仿佛被一句话唤回了神，沈泽从枯坐状态回过神来，双手于桌面上交叠，却并未抬头直视那两道略带诧异的目光，而是盯住桌面上的某一点。

“你和隔壁李家老三的关系不错？”

沈夜一愣。

 类似于刑讯逼供的场景施加了一定心理压力，基于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对父亲的恐惧，他很干脆地点头承认了。

“哦。”沈泽点了点头，又问：“你见过他会些什么没有？”

沈夜答得很干脆：“我会的他都会。”

 

这却不是沈泽想要的答案。

“还有呢？”他终于抬头，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和缓口吻发问。

十二岁的沈夜无从得知这句会与不会的深层含义，甚至属于他自身的超能力都尚未觉醒。同为预备役高富帅，他觉得自己的回答并没有什么不对，相反，他认为他对小伙伴的评价还很高。

迫于父亲目光所慑，他仔细想了想，补上一句：“会讲故事。”

“是么。”

 沈泽并没有为之感到惊讶，或者说，他的惊讶都被压抑在了心底。他站起身，拉着自家儿子一同下楼，是沈夜从记事以来未曾享受过的些许温情。

当他知道会讲故事代表了什么，这次看似突兀却普通的问话又断定了什么之后，已经尘埃落定。

 

6

 

拍卖会中所有账目都清算完毕的时候，沈夜接到了酒店前台的电话，道是有位夏先生留下了一封信，指明了房号托工作人员代为递交。

他拆开信封，内里是张附有友情提示字条的卡，字条上仅留了一句话。

 

——密码是6个1，不用谢。

 

沈夜：……

 

商讨好的分成是五五开，几乎没有任何讨价还价通过的一种方案。他还赚了一艘飞船，在这场无本买卖里还是占些优势的。

夏夷则没给他推拒好意的机会，扔下一张卡便溜之大吉。而他真实的经济状况也并不窘迫，缺钱一说不过是当年对外宣称破产之后的必要谎言。

好在他还有自主选择用或不用的权利，以后若是遇见，一并还了也成。

而且他觉得，以他所知的二人交集程度，想要再也不见，才是不太可能的事情。

 

在离开海市时，他换上一张备用的手机卡，拨打了某个号码。

“两个月以后，超能力者失踪或死亡数量将增加。”

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向警方提供具体消息。

 

有时候他会想，他的父母筹谋十数年弃暗投明，将R计划的一干主使从犯拉下水的时候，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孩子幸存下来之后，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？

抑或是如他所见所闻一样，沾到这个计划的边缘，便统统不会再有多余的感情。若是有，也会被逼着彻底放弃，以便全心全意为两名计划者服务。

就像夏夷则在没有失忆之前，叮嘱过他的话一样。

“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。”他这样说，身上仍带着未愈的伤，“尽量别牵扯进来。”

“而我……已经完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