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沧海难沉月,长驱赤火入珠帘。
雷一切舟博士无论左右的的CP粉

[古剑二][沈夏]不愈 33

第四刀。

葛生蒙楚,蔹蔓于野。

夷则读条3/3。

避雷针:一个破碎的我,怎么拯救一个破碎的你

自从112105之后,我的偏好就倒向了砸钢琴

 

 

【叁叁】

 

 

地下石室经由天眷神珠灵光洗礼,仿佛雪洞。

墙面裂痕中,生着无数方才未去除干净的异植。那光一照,被腐蚀过的树身苏生舒展,重新抽芽交错,将这冰冷石洞变作树屋。碎霜布在一臂长的叶片上,甚至有种毛茸茸的可爱感。

忽而,整间地下石室微微一震。

碎霜被震落下来,似一场细雪。雪向下坠,沐光却向上升,一时将这死地渲染出三分仙境气质。

黑雾重伤初愈,本嗅到一丝神界的气息就心烦,但刚吃了一场,这一点心烦他还忍得。他将铜镜上的清气撕开一丝缝隙,继续偷窥。与西越王室的烂账完结在即,又怎能贪图一时爽快错过好戏——哪怕这好戏的剧本他心知肚明。三十六听信了他(当然,他也没有说假话),拼着最后一口气等在这里,竟真不死不活地熬了下来,甚至还……呵,也不过是挣扎而已。

这种近乎疯狂的执念,果然神魔是不会有的。

 

沈夜砸开星华殿的密道出口。比想象中容易很多,那单向门也没什么防护作用,难怪以前都要把卜筮像动物一样豢养起来,什么都不让做,还要废其功法,绝其视听——秘密离得这么近,让外人知道了去还了得?

他进到地道内。上次压抑到窒息的“气”去了一大半,如被净化,却有一股冰冷潮湿的风自通道对侧而来,几乎冻灭了一路的长明灯。

他越是深入,温度便越低,石壁上凝出细细的水珠。有奇异的藤倒挂下来,如天然垂幔。

他辨出,那柔软藤蔓中,含了一丝他极为熟悉的力量,就仿佛是他亲自催生——

然后,他见到了鲜活的颜色。

苍翠的叶,幽蓝的霜,暗黄的镜,乌黑的法阵与红得刺目的血。

他的小王子像是被切碎了,丢在那血泊里,虽一息尚存,整个人却冷到极致,连身上都盖满了霜。他仿佛在竭尽全力地保存生命,撕裂衣摆,缠住胸口的伤。布条被血浸透,又迅速冷下去,将更多的温度残忍地从他心头割走。

那伤处残余之力,与藤蔓中无限近似,却又隐约不同。原来名为守护的力量,杀起人来,也能这样凶狠。

沈夜用外袍裹住他。他散下来的头发泛着蓝,鬓边的发根却是深黑,耳侧的鳞片,正以极慢的速度,一片一片减少。

仿佛不惜一切代价,也要变回人形。

他的双眼半睁半闭,映着一室灵光,碧盈盈的,像盛了两弯极净的水,瞳孔却忽而缩了一下。

他看见了他,却不愿意被他看见。

是因为被迫锻体了吗?可他也没觉得,所谓的“变成怪物”有多么不堪入目,反倒是在见他的那一刻,便想到,美丽一词的定义,应该就是如此了。

就算他病骨支离,风华尽褪,也没关系。

 

他将手掌抵在李焱背心,触到满手湿冷的血。那伤穿透他,又离心脏太近,他并不会无止境地狂妄,救不了就是救不了,所能做的极限,也不过渡一口气给他,让他能多说两句话罢了。

就算救得,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全力以赴,他也不会允许自己依凭他而活。只有如这般避世,他们才会找到一点独属于彼此的感觉,但也只有一点。

那力量温柔地荡涤过李焱,也只让他褪去魔化外衣,却无法在他残碎的经脉中存留,生死仍不过朝夕间事。

省了一部分用来变回原形的力气,他拼命要说些什么,一张嘴,唇角便落下一股新鲜的血。

沈夜俯下身去。那血沾在他脸侧,像一个又血腥又爱怜的吻。

“小心……小心。”李焱死死揪着他的衣袖,怎么都不放,“烈山有人……懂得修炼,懂得利用灵物,可我……我没审出来……我不知道他是谁、藏在哪、有何目的,你、你一定要……小心。”

沈夜:“……”

他怎么不知道烈山除了骑兵之外,又开发了新的征伐招数?若真有人修炼有成,还要骑兵干什么?挥手灭两三城也不过弹指间事,论威慑怎样也尽够了,不像骑兵还要一个个杀过去。

但显然,高手在民间,瞒过了懂得观气的他与常年提防一切的李焱,在最后一刻混进此地,甚至还……

他扫了一眼铜镜,那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霜。许是因为没能适应骤然加大的信息量,他的观气之法在复明后有所下降,却仍能看出,那镜子,和镜中的东西,已不再和天眷神珠成为命运共同体。

他虽只进过这里一次,还是在一年前,当时它们还捆在一起密不可分。

黑雾:“你不必看吾,吾一个字都不会说。”

“想来也是,他与你交易良久,能付出的代价,基本都用光了。”沈夜道,“他给不起的东西,你看我如何?”

“吾又要你何用?”黑雾哼道,“吾虽不便惹下大祸引来神界窥伺,折磨一下那二位的后人,也是理所应当。瞧,三十六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求吾,跟向吾祈求力量时真是两副嘴脸。说到底,不过是你的分量不够罢了。”

沈夜恨不得用剑坯切了他。

李焱听着这一切,无力地闭了闭眼睛。

是的,大人就喜欢这样,最初用一副超然的世外高人模样与他定下计划,看似只要投喂便再无他求,等到他推进计划,却被强行为国改运的反噬侵蚀到再无余力,便露出爪牙,诱导欺压于他,并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对蝼蚁人类的蔑视,哪怕他自己还在封印里。

就是这样。

所以他审讯离珠失败,根本不打算问他一个字,问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。他就想见他进退两难最终绝望,据说这样会变得“好吃”——大约负面情绪都是好吃的吧——既然如此,为什么还要松口?他是魔,没有人类的同情与怜悯这等情感,他如果真求了,就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没有了。

他咬住已是一片青白的嘴唇,吞回喉间的所有血腥,用所有力气,将掌心那半枚中枢魄按在了剑坯之上。

他拿回中枢魄后,将之分作两半,一半附在金属发箍,送往乐地——方才冥冥之中的感觉告诉他,无异不慎被大杀阵波及,那一半魄被耗掉了。这一半先是被强行封入具有相克力量之人的血肉,此番又要当作庇护施于剑身,最终不堪重负。

那一小团白光在重压下挣扎片刻,倏然碎裂。

沈夜感觉怀中人挣动了一下。他看不见他拿的是什么,只“看”见,一团微弱的气被按碎在剑身。

那缕微末的气,给他的感觉,与李焱一般无二。

他想阻止,刚碰到那被灵力灼伤的手指,李焱便疼得缩了一下,无意间擦过掌下的剑坯。

它却在此时,发出“喀”地一声轻响。

那剑坯究竟是凡物,承载了过多力量,撑到如今实属不易。仿佛年深日久,金属只一拂,便化作粉末。内里蕴藏时隔百年重见天光,一如剑成当日,毫无更改。

不同于强行覆上的无锋剑体,那真实的剑锋近乎透明,粗看上去,像一抹幽蓝而温柔的光。

……一把需要外镀铜胎掩其锋芒的“普通凶剑”?

 

黑雾乍见那剑光,气的流转骤然停了一瞬。

他还未反应过来,那是西越王室曾经一度,妄图反抗他并几乎实现的,他的噩梦,那边厢两人眼神一对,沈夜手腕一翻,握了剑柄,霎时便刺过来。

那剑光没入镜中。它没能在镜面刺出一道裂纹,黑雾却蓦然惨叫出声——那比木心剑伤得更狠,镜内流转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。

当年他发现,西越王“十八”——他记不住名字,只有世代——竟有二心,觉得地下室的威胁太大,大到这王位都如坐针毡,便倾全国之力,搜罗天下秘宝,终得一剑,甚至国力渐衰也在所不惜。

他本以为十八是兵器爱好者,剑成之日,才发现他意欲何为,但他们自己人心不齐,又用歪门邪道铸出一柄极贪吃的凶剑,出炉当日就吃光了剑师,导致王都上层暴动,十八众叛亲离,被虎视眈眈的十九联合在任卜筮幽禁毒杀。弑魔之剑无人敢接近,只能自屋外将铸剑屋注满铜汁,而后十九哭着把“王父的遗物”从一堆铜块里剥出来,打磨成一柄剑的模样,假惺惺地供在了宝库里……

“放肆!混账!啊啊啊啊——!!!”黑雾的声波攻击同时施于识海,震得二人耳中流血,脑仁生疼,一时半刻却又挣脱不得光剑的束缚,“蝼蚁!!!尔等怎敢!!!”

“不为什么,忍你很久了而已。”

沈夜将光剑在镜中搅了两圈,插得黑雾五迷三道。

既然他知道人界有一族的力量与己方相克,那他就必须死。这剑藏得如此之深,想来有大用处,赌一把又何妨。至于杀了他会引发的连锁关系?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?

他通过首任卜筮琰的记忆得知,心魔这种生物,魔核便是重生之本。而为了掩盖天眷神珠的灵光,琰故意引魔气感染之,无形中其气运与心魔绑定,因而他方可太平四百年。至于现在——那层联系已经断了,不趁现在要他命,留着过年吗?

他虽不知魔核被他藏到何处,但——此魔当初若尚有一战之力,何苦要躲到这人魔两界的通道中夹缝求生?这一剑下去,他方才吃下去的都得吐出来,甚至四百年的养护也要化为乌有。

“据说这通路之后便是魔域,你若是这样掉回去……呵,那种美景,我倒真想看看。”

黑雾聚拢残存的气,在镜外汇成巨爪,照着沈夜当头便拍。沈夜修炼时日尚短,微末灵力未及亮起便要被压灭。

李焱焦黑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。

天眷神珠上的封印未及弥合,那灵光又露出三分,铜镜瞬间被那光洗礼一遍。

黑雾叫得更惨了。

“大人,非常感谢你对孤的帮助……”他诡异地笑着,哪怕根本无法撑起身,亲眼见一见他的惨象,“但是现在……孤已经不需要你了。”

“你就从哪儿来,回哪儿去吧。”

黑雾被两方绞杀,虚弱万分,挑拨道:“啧……你一直认为,有心拯救西越的,唯你一人……可是啊……你这十二年来的仇恨、愤怒、不甘,都是你自找的……哈哈哈……你这一生……不过是个笑话……”

“难为大人还如此挂心于孤。”李焱平静地将封印又揭开了一点,黑雾便被照得叫都叫不出来,“可惜,孤对这激将法——不感兴趣了。”

镜面被碎霜完全覆盖,人魔两界通道为清气所阻,黑雾坠回魔域,再回不来。

 

那剑甫一斩魔,便像功成身退,幽蓝色的剑光迅速暗了下去,到最后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留存。

李焱强行催动法阵,便是将仅有的生机耗了干净,歪在浅潭边缘,眼里略带着一点笑意——那与他当日目送沈夜清剿庶人蘅叛军时一般无二,可惜无人见得。

无人记得。

沈夜本觉得,黑雾紧邻天眷神珠与西越杀阵,兹事体大,李焱就算有心报仇,也会碍于外界百姓而无奈罢手,结果他反倒帮了他一把。否则,黑雾虽是重伤,他也得被那一掌拍碎。

他将他拉在怀里,想让他在最后的时间里靠得舒服一点:“怎么不拦着我?”

“我也得拦得住……”李焱的低语近乎无声,“你非要送死,我……总不能眼睁睁看着……”

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,”沈夜无可奈何地心疼了起来,“你们西越人又将我视为神使,拦不住的话……你的国,我就接收了。”

李焱微微拧了眉,随即想到,他的中枢魄回归时,是变作玄鸟模样的。若让王都百姓见到这一幕……倒也在情理之中。总之他已将烈山在西越有修炼者埋伏之事告知,又将黑雾扇回老家,这存下的一口气,作用也算超额完成。

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里,再没有更多了。

“烂摊子一个,难为你喜欢……”他喃喃,“我的夜君……贪心一点,也、也没什么……”

沈夜低下头,将嘴唇贴在他冰冷的眉心。

他说不出情话,也流不出眼泪,饶是这样的距离,也要听不见近在咫尺的话音:“……沐光……好看吗?……”

“嗯。”他低声道,像是这番话,只想让他一人听去,哪怕这里只有他们两个,“像烈山的星星落在地上。”

“……簇拥着你,很……好看。”

“淑人君子,令我忘餐。”

那黑玉一样的眼睛亮了起来,变成他满怀星星中,最漂亮的一双。

 

真的吗?

李焱微笑着无声询问,仿佛得到了恋人赞美,便简单地高兴起来的普通青年。

他像要将他刻在眼里,又渴求又不舍地看着,却也只能看着而已。

他的手指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。

沈夜顿觉,身体内的气流转有所不畅——那只是第一感觉,很快,导致流转不畅的那一部分便被剥离出来。

那是根植于他的咒印,而今,却在他面前如气泡般破裂。

“好了……好了。你自由了。”

仿佛一刹便烧干了他残存的生命,李焱眼中的光迅速退去,维持着捏诀姿势的手指松散开来。

“来。”他已经发不出声音,唯口型像在说着一句话,“终结我。”

 

沈夜的目光定格一瞬,而后再无犹豫,掌下加力,震断了他微弱的一线心脉。

他再没有任何动作,只是那样抱着他,连呼吸都闭住了,仿佛他透出一口气,这幻觉便会消散。

睡着了,也很好看。

然而他只在他怀中睡了一刻,便从头顶泥丸宫飘出一缕无形之气。

法阵骤然黑光大盛,第三百七十三片材料遁入封印罅隙,严丝合缝。天眷神珠重归灰蓝,灵机被封得严严实实,再透不出半分光采,也分不出半缕气息为神所知。

下一刻,他冰冷的身体向内塌陷,融入大地。

王室身死,必然化作牺牲。他曾试过无数方法,意图剥离这令人厌恶的血脉诅咒,无果。如今,自然也不例外。

 

……就算碎成了一堆灰,还是很好看。

 

魔与守护者已死,没有天罚,没有奖励。

什么都没有。

自由得一无所有。

 

沈夜双眼忽而剧烈疼痛,脆弱的血脉经受不住这样巨大的情绪冲击,一瞬崩塌。有什么从他空洞的眼中溢出,初始温热,一霎便凉下去。他沾取了一些,试图从手感判断出,那是眼泪,还是血。

都不重要了。

他答应过他,无论心里如何作想,面上只要说“是”。果不其然,他最终还是没能对他说出一个不字。

哪怕那最后的要求,将自己也一并杀死在这里。

他摸索着,用外袍裹住那截剑柄,无声无息靠在潭边,仿佛正与什么人抵足而眠。

细细的碎霜从叶片间掉落,落在他的眼角,像极了眼泪。

他收拢双臂,整个人蜷起来,像极了他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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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完,还有1番外刀+1尾声刀刀刀刀刀。

凡铁能承载的力量有上限,第十章写了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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